56. 说服术只是花言巧语吗？从修辞学看公共表达的方法与伦理

大家好，我是刘海龙！欢迎收听《生活在媒介中：传播学100讲》。

许多人都害怕在公共场合对着一群人讲话，有个词就是专门来形容这种心理的，叫“演讲恐惧”。害怕公共演讲也是个普遍问题，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这种心理，哪怕是经常演讲的大人物也有。2010年的一部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电影《国王的演讲》讲的也是演讲恐惧的事情。

《国王的演讲》剧照，图源：豆瓣

英国皇帝乔治五世驾崩后，本该继位的爱德华八世却爱美人不爱江山，主动退位，艾伯特临危受命，成为了乔治六世。当时正值二战爆发前夕，他要针对希特勒极有煽动性的演讲，在广播里直接对英国国民讲话，鼓舞民众的斗志。他私下里听音乐朗读莎士比亚都很流畅，但是在众人面前发表演讲就会紧张得口吃。

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对于演讲之所以有恐惧心理，除了经验不足外，更主要的原因是演讲者对于说什么、如何说缺乏自信。这一系列问题也是人类自从有公共生活以来就存在的老问题。2000多年前古希腊出现的修辞学或者修辞术就是用来解决这些问题的，所以修辞学也是最早的传播研究。

我们今天就来谈谈修辞学是什么，人们如何看待它的作用，以及运用修辞学的政治宣传、广告、公关这些行为是否符合道德，伦理底线在哪里。

仁义第一，修辞第二

首先来解释一下“修辞”这个概念，在当下的中文语境中，修辞常常被等同于比喻、拟人、排比这些修辞手法。这可能是因为在语文教材和考试中，一说到修辞就是修辞技巧，但是这其实是个天大的误会。

首先来解释一下“修辞”这个概念，在当下的中文语境中，修辞常常被等同于比喻、拟人、排比这些修辞手法。这可能是因为在语文教材和考试中，

一说到修辞就是修辞技巧，但是这其实是个天大的误会。

《易传》说“修辞立其诚”，意思就是修饰言辞，通过恰当的表达建立诚信。在孔门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里，言语放在第二位。可见，早期的儒家认为，在公共场合，尤其是政治和外交场合能够巧妙得体地表达，是一个人修养与能力的重要体现。在先秦百家争鸣的时代，演讲和辩论也是羸得君主和民众支持的重要条件。

《易传》说“

修辞立其诚

”，意思就是修饰言辞，通过恰当的表达建立诚信。在孔门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里，言语放在第二位。可见，

早期的儒家认为，在公共场合，尤其是政治和外交场合能够巧妙得体地表达，是一个人修养与能力的重要体现。

在先秦百家争鸣的时代，演讲和辩论也是羸得君主和民众支持的重要条件。

同时，儒家还认为，这种表达的修饰又必须以一定的道德标准作为底线，和仁义、真诚相比，修辞是第二位的。如果表达影响了前者，甚至可以放弃表达。所以孔子说，“辞达而已矣”，也就是修辞能传达意思就可以了，不要过分修饰；他还说“巧言令色，鲜以仁”，君子应该“敏于事而讷于言”。这种道德观一直到今天仍有影响，所以能说会道在现代人的眼中，似乎仍然不是一个正面的特点。

同时，儒家还认为，

这种表达的修饰又必须以一定的道德标准作为底线，和仁义、真诚相比，修辞是第二位的。

如果表达影响了前者，甚至可以放弃表达。所以孔子说，“

辞达而已矣

”，也就是修辞能传达意思就可以了，不要过分修饰；他还说“

巧言令色，鲜以仁

”，君子应该“

敏于事而讷于言

”。这种道德观一直到今天仍有影响，所以能说会道在现代人的眼中，似乎仍然不是一个正面的特点。

中国传统对于修辞术进行研究和学习的方法也比较有特点，主要采用的是案例研究，从先秦时代开始就有大量记载演讲与辩论的作品，像《左传》《孟子》《韩非子》《战国策》《说苑》。再加上各种历史典籍、笔记小说，留下了大量表达与说服的案例。到魏晋时期，随着佛教的传入，哲学义理的讨论非常流行，辩论达到了一个高峰。

《世说新语》里，就记载了很多辩论高手。比如王弼雄辩，他可以把其他人的观点一一驳倒，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还能站在反方的角度，再把自己原来的立论驳倒，令众人倾倒。王弼的这种雄辩已经超越了对真理的探讨，近乎于表演了。

虽然案例很多，但是另一方面，中国的古人们对于修辞的理论总结却不多见。比如韩非子《说难》是比较著名的讨论说服规律的篇章，但是也仅止于提出要注意说服的对象，也就是君主的偏好和情绪的差异，也提醒说服君主的士人们要意识到说服中蕴含的风险。不过他对于说服中具体存在什么接受规律，以及接受者的心理和说服技巧具体有何联系，却语焉不详。

虽然案例很多，但是另一方面，中国的古人们对于修辞的理论总结却不多见。

比如韩非子《说难》是比较著名的讨论说服规律的篇章，但是也仅止于提出要注意说服的对象，也就是君主的偏好和情绪的差异，也提醒说服君主的士人们要意识到说服中蕴含的风险。不过他对于说服中具体存在什么接受规律，以及接受者的心理和说服技巧具体有何联系，却语焉不详。

所以我们今天介绍的修辞学理论，主要还是起源于古希腊。

修辞的功能在于揭示真理与正义

在古希腊，修辞（rhetoric）的意思主要指的是说服他人。当时使用修辞的场合主要是法庭辩论、广场的政治辩论，所以修辞同时也是公共演讲。因此现代的修辞学基本等同于公共演讲，有时也会扩大为口语传播。

在古希腊，修辞（rhetoric）的意思主要指的是说服他人。

当时使用修辞的场合主要是法庭辩论、广场的政治辩论，所以修辞同时也是公共演讲。

因此现代的修辞学基本等同于公共演讲，有时也会扩大为口语传播。

为什么修辞学会起源于古希腊呢？原因是古希腊许多城邦实行民主制，这种民主仅限于自由的男性公民，不包括妇女、奴隶和没有公民权的人，对自由的男性公民而言，他们可以对政治、外交、军事和司法事务进行投票。

因此精英们就需要对公众发表演讲，阐述自己的主张，在祭祀、节庆和各种仪式上也要进行表演性质的演讲，所以修辞在这时候成为那些有志于出人头地的公民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

古希腊还有一些人以教授演讲修辞为业，并且还有许多论述修辞术的书在市面流行。但因为注重实效，所以这个行业也鱼龙混杂，有些人可能并不在乎真相和伦理，只是单纯地使用辩论技巧打败对手。

古希腊还有一些人以教授演讲修辞为业，并且还有许多论述修辞术的书在市面流行。但因为注重实效，所以这个行业也鱼龙混杂，

有些人可能并不在乎真相和伦理，只是单纯地使用辩论技巧打败对手。

所以修辞常常和诡辩联系在一起，从事修辞的这些人也被称之为智术师(Sophists)，现在的翻译稍中性一点了，过去还曾被翻译成诡辩家。他们其实就是那个时代的公共关系顾问。

所以修辞常常和诡辩联系在一起，

从事修辞的这些人也被称之为智术师(Sophists)，现在的翻译稍中性一点了，过去还曾被翻译成诡辩家。他们其实就是那个时代的公共关系顾问。

现存的第一本、可能也是最有名的修辞学专著是亚里士多德的《修辞术》，这本书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亚里士多德把修辞术视为和辩证法相似的学问——它们都是人人皆知，且不属于任何一门科学。

现存的第一本、可能也是最有名的修辞学专著是亚里士多德的《修辞术》

，这本书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亚里士多德把修辞术视为和辩证法相似的学问——它们都是人人皆知，且不属于任何一门科学。

不同的是，辩证法用于发现真理，而修辞术则在于向人们揭示真理。修辞术是一种实践智慧，不是坐而论道的理论智慧，它需要将规则灵活地与现实情况相结合，没有统一的模式与简单的判断。

不同的是，

辩证法用于发现真理，而修辞术则在于向人们揭示真理。修辞术是一种实践智慧，不是坐而论道的理论智慧，它需要将规则灵活地与现实情况相结合，没有统一的模式与简单的判断。

亚里士多德提出，修辞术就是在每一个事例上发现可行的说服方式的能力，在他所在的年代，就是如何进行有效演讲的艺术。他认为市面上的修辞术只把修辞当做一门技术，这是误解。

修辞术的真正功能不在于说服，而在于发现存在于每一件事例中的说服方式，真实而正义的事物本身才是胜过对手的根本原因，而不是表达本身。但是针对同一事物可以有多种表达方式，有的能说服人，有的则不能说服人，所以我们必须找出那些使该事物最有说服力的方式。

修辞术的真正功能不在于说服，而在于发现存在于每一件事例中的说服方式，

真实而正义的事物本身才是胜过对手的根本原因，而不是表达本身。

但是针对同一事物可以有多种表达方式，有的能说服人，有的则不能说服人，所以我们必须找出那些使该事物最有说服力的方式。

这样，他把自己同那些“颠倒黑白”的智术师区分开，因为如果虚假和非正义的事物和真实而正义的事物，都用最佳的修辞方法进行表达，最终获胜的一定是真实和正义的事物。用他的定义来看，演讲者如果因为不善言辞而导致真实正义的事情不能为听众接受，就是他的修辞出了问题，应该受到责备。

柏拉图的为何怀疑智术师？

亚里士多德对修辞的看法，与他的老师柏拉图（及他代言的苏格拉底）的看法有所不同。柏拉图虽然没有关于修辞的专门著作，但是在《斐德罗篇》《高尔吉亚篇》《智术师篇》《普罗泰戈拉篇》等对话录中都谈到了修辞术，并对智术师的修辞术表示了怀疑，并且抓住一切机会揶揄他们。

柏拉图认为修辞缺乏实质用处。柏拉图对话录中的苏格拉底认为，真理是唯一的，只有通过相互问难的辩证讨论的方法才能被逐渐揭示。修辞演讲缺乏讲者与听者的互动挑战，在求知的过程中没有什么实质作用。

柏拉图认为修辞缺乏实质用处。

柏拉图对话录中的苏格拉底认为，真理是唯一的，只有通过相互问难的辩证讨论的方法才能被逐渐揭示。修辞演讲缺乏讲者与听者的互动挑战，在求知的过程中没有什么实质作用。

因此修辞不是一门技艺，只是一种产生满足和快乐的程序，它就像是奉承。修辞和正义的关系，就像烹调和医学的关系。医学才能告诉人吃什么可以健康，而烹调只是伪装、假冒成医学，用快乐做诱饵，告诉我们什么食物对身体有好处。这其实是用没有知识的信仰来代替知识。

柏拉图还认为，好的修辞术应该是某种凭言说引导灵魂的技艺。在演讲之前必须对所讨论的对象和接受者有正确认识，协助传达真理，而不能歪曲真理。修辞必须传达神的声音，而不能自以为是地加入自己的看法，否则就是僭越。

修辞当然有技巧，但是这个技巧仅限于更好地传达真理，与真理相比，是无关紧要的。在柏拉图看来，国家只能由能够发现真理的哲学王统治，不能允许诗人和智术师们妄议真理、颠倒黑白。柏拉图认为诗人也是智术师，都带有表演和奉承性质，只不过前者使用韵文，后者使用散文。

修辞当然有技巧，但是这个技巧仅限于更好地传达真理，与真理相比，是无关紧要的。

在柏拉图看来，国家只能由能够发现真理的哲学王统治，不能允许诗人和智术师们妄议真理、颠倒黑白。柏拉图认为诗人也是智术师，都带有表演和奉承性质，只不过前者使用韵文，后者使用散文。

总的来说，柏拉图是把智术师和哲学家、修辞学与辩证法对立了起来，因为在他生活的时代，智术师与修辞学在当时大行其道，就像今天的网红，影响力很大，俘获了许多年轻人，这让追求真理的哲学家们感到不满。

总的来说，柏拉图是把智术师和哲学家、修辞学与辩证法对立了起来

，因为在他生活的时代，智术师与修辞学在当时大行其道，就像今天的网红，影响力很大，俘获了许多年轻人，这让追求真理的哲学家们感到不满。

不过今天来看，柏拉图对智术师的看法也有点偏激。智术师产生于贵族政治体制向民主政治体制过渡的时期，让弱者也可以有发言机会，同时智术师具有多元的真理观，这挑战了柏拉图的单一真理观和哲人王统治的理想。

不过今天来看，柏拉图对智术师的看法也有点偏激。

智术师产生于贵族政治体制向民主政治体制过渡的时期，让弱者也可以有发言机会，同时智术师具有多元的真理观，这挑战了柏拉图的单一真理观和哲人王统治的理想。

更重要的是，智术师是在和哲学家争夺大众，并且更受欢迎，这也可能是以柏拉图为代表的哲学家对智术师有如此敌意的原因之一。

何为成功的演讲？

柏拉图对于修辞功能和道德的质疑，被一些传播学者称之为“柏拉图的阴影”。这种质疑也一直延伸到今天，也就是我们开篇的那个问题，每个学习和使用修辞学以及传播研究成果的人都会不断反问自己，使用特定技巧去达到传播者目标的政治宣传、广告、公关等是否符合道德，它的伦理底线在哪里？

柏拉图对于修辞功能和道德的质疑，被一些传播学者称之为“柏拉图的阴影”。这种质疑也一直延伸到今天，也就是我们开篇的那个问题，每个学习和使用修辞学以及传播研究成果的人都会不断反问自己，

使用特定技巧去达到传播者目标的政治宣传、广告、公关等是否符合道德，它的伦理底线在哪里？

很明显，苏格拉底、柏拉图对于修辞是持完全否定的态度，对于这个问题，亚里士多德提供了另外的看法，他对于修辞术的评价没有这么极端。

他认为，真理一定能够战胜谬误，如果错误观点利用修辞术战胜了真理，那是真理采用了错误的修辞方法。如果找到合适的修辞，真理最终会赢得人心。因此修辞会协助真理的接受，而不是相反。他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坏的修辞术，会影响真理的说服，好的修辞术，会帮助传达真理。

他认为，真理一定能够战胜谬误，如果错误观点利用修辞术战胜了真理，那是真理采用了错误的修辞方法。如果找到合适的修辞，真理最终会赢得人心。因此修辞会协助真理的接受，而不是相反。他这几句话的意思是，

坏的修辞术，会影响真理的说服，好的修辞术，会帮助传达真理。

他还说，修辞是实践性非常强的智慧，它不像真理的发现，可以一劳永逸，而是需要不断地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加以运用。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把修辞当成一门严肃的学问加以研究和实践。

按照听众的不同，亚里士多德把演讲分成三大类：法庭演讲、展示性演讲和议事演讲(forensic，epideictic，and deliberative)。法庭演讲是申明被告人有罪还是无罪；展示性演讲主要是在祭祀、庆典或仪式上用来赞颂或谴责；议事演讲主要是针对政策和政事，三者分别对应过去、时下和未来三个时段。

按照听众的不同，亚里士多德把演讲分成三大类：

法庭演讲、展示性演讲和议事演讲

(forensic，epideictic，and deliberative)。法庭演讲是申明被告人有罪还是无罪；展示性演讲主要是在祭祀、庆典或仪式上用来赞颂或谴责；议事演讲主要是针对政策和政事，三者分别对应过去、时下和未来三个时段。

亚里士多德认为，一个成功的演讲，取决于三个因素：演讲者的品格（ethos）、演讲内容的逻辑（logos）和对受众的感情诉求（pathos）。

亚里士多德认为，

一个成功的演讲，取决于三个因素：

演讲者的品格（ethos）、演讲内容的逻辑（logos）和对受众的感情诉求（pathos）。

传播者的性格、智慧、信誉、可信度、亲切程度以及是否在该题目上具有发言权，都会影响演讲的效果。这是演讲者的品格的作用。

传播者的性格、智慧、信誉、可信度、亲切程度以及是否在该题目上具有发言权，都会影响演讲的效果。这是

演讲者的品格

的作用。

这三个要素之中的逻辑，也正是亚里士多德的修辞术与诡辩家的修辞术的另一个不同点。对于亚里士多德而言，说服论证的躯干正是推理论证（enthymemes）。

这三个要素之中的

逻辑

，也正是亚里士多德的修辞术与诡辩家的修辞术的另一个不同点。对于亚里士多德而言，说服论证的躯干正是推理论证（enthymemes）。

不过关于什么是推理论证，亚里士多德表述得却比较模糊，学界一直存在争论，但总的来说，它是与推理的三段论类似的一种推理方式，只不过为了使传播内容更加通俗或增加传播效果，有时并不严格遵守三段论的逻辑。

我们先来看一个标准的三段论，包含大前提、小前提以及结论：

这个例子里的大前提是，所有政治家不老实且奸诈。

小前提是张三是政治家。

如果这里的大前提和小前提都为真的话，它就推理出一个结论，也就是，所以张三是一个不老实且奸诈的政治家。

从这个例子我们可以发现，三段论得出的结论是由所谓的普遍真理支持的。

然而与之类似的推理论证却会从一个不完全的前提中得出结论。我们可以继续拿张三举例。这里的前提就变成了，一些政治家不老实且奸诈。小前提依然是张三是一名议员。而结论则是，张三议员可能不老实或奸诈。

也就是说，推理论证不是建立在严格的逻辑基础上的，而是一种建立在或然的事物、表面的联系及例证基础上的三段论，它不起到论证作用，只起到修辞说服的作用。这是两者的区别，也是学界对于亚里士多德修辞书的争议所在。

成功的演讲的第三个因素是对受众的感情诉求。成功的感情诉求会使听者处于某种感情状态，从而达到说服的目的。这其实与现代修辞学所说的认同说相似，现代修辞学会将逻辑作为增加说服效果的一个方面，认为人们所接受的“好理由”不一定是理性的，还要来自感情上的认同。

成功的演讲的第三个因素是

对受众的感情诉求

。成功的感情诉求会使听者处于某种感情状态，从而达到说服的目的。这其实与现代修辞学所说的认同说相似，现代修辞学会将逻辑作为增加说服效果的一个方面，认为人们所接受的“好理由”不一定是理性的，还要来自感情上的认同。

这一因素也提醒演讲者要注意研究受众的心理，亚里士多德在《修辞术》里也用了大量篇幅来描述受众的不同感情特征。

口头演讲的五项原则

古罗马时期，演讲依然重要，口头传播的作用仍然高于文字传播，虽然当代的法国哲学家德里达认为这是西方文化的一个痼疾，不过这的确是让修辞学得到进一步发展，后来的西塞罗、昆体良，都在亚里士多德的基础上，深化了修辞术。

西塞罗提出，有效的口头演讲的五项原则是：构思、布局、风格、传达和记忆（invention, arrangement, style, deliver, memory）。虽然上述原则于2000多年前提出，但是直到今天，人们在演讲和修辞的准备中仍然在沿用同样的步骤。

西塞罗提出，有效的口头演讲的五项原则是：构思、布局、风格、传达和记忆

（invention, arrangement, style, deliver, memory）。虽然上述原则于2000多年前提出，但是直到今天，人们在演讲和修辞的准备中仍然在沿用同样的步骤。

构思就是确定演讲的整体的观点、推理和论据。

布局则是确定演讲的结构，一般来说演讲分为引言、主体和结论三个部分。恰当的结构可以提高演讲者的可信性，提高说服力，减少听众的模糊性。

风格则是演讲中的语言使用方式，得体的风格会让演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清晰地呈现演讲者的思想。

传达则涉及具体的声音、节奏、手势、身体语言等方面的使用，有效地表达并产生感染力。

最后一项，记忆，则是演讲者要对演讲的内容及表达成竹在胸，现场知道该说什么，克服焦虑，能够应付预料之外的事情。

修辞的人文与科学

现代以来，修辞学在发展过程中，一直存在着人文与科学之争，或者也可以称作是修辞（rhetoric）与传播（communication）、质化方法与量化方法之争。也就是要用人文主义的修辞批评分析修辞为什么会有效果，还是用实证主义的社会科学方法测量修辞的效果。

当前的修辞学关注的视野已经突破了早期的公共演讲与表达，不断扩大到一般性口语传播（如人际传播、群体传播等），继而不限于口头交流，扩展到非口语的及媒介化的传播，比如视觉修辞。换句话说，现在的修辞学，是人文与科学两种范式的相互交融。

当前的修辞学关注的视野已经突破了早期的公共演讲与表达，不断扩大到一般性口语传播（如人际传播、群体传播等），继而不限于口头交流，扩展到非口语的及媒介化的传播，比如视觉修辞。换句话说，

现在的修辞学，是人文与科学两种范式的相互交融。

在二十世纪初，新亚里士多德修辞批评是西方修辞学研究的主流，他们采取比较古典的理论，尤其是亚里士多德的立场，关注公共演讲，而且将其视为一个具体的历史事件，关注其效果而不是文学批评所强调的永恒和美。

在二十世纪初，

新亚里士多德修辞批评

是西方修辞学研究的主流，他们采取比较古典的理论，尤其是亚里士多德的立场，关注公共演讲，而且将其视为一个具体的历史事件，关注其效果而不是文学批评所强调的永恒和美。

比如演讲者、演讲情境、演讲的性质、演讲的目的与功能、演讲的类型、演讲的受众、演讲的内容、修辞论证及演讲的效果等方面，都是他们讨论的对象。但是他们很少作抽象的演讲本质的概括，更加重视公共演讲的教学与实践。

有一些学者对这样的研究方法，并不十分认同。1965年，美国历史学家埃德温·布莱克（Edwin Black）就在他的《修辞批评：方法的研究》（Rhetorical Cricitism: A Study in Method）一书里，结合新的社会环境，对新亚里士多德主义的上述路径进行了批评。

他认为，除了正式演说外，研究者还应该关注更一般的传播沟通；其次，在他看来，对于演讲效果及受众反应的测量与评估，社会科学的方法比新亚里士多德所使用的修辞批评更有效；他还认为，演讲的直接效果不应该是评估演说的唯一标准。

修辞就是真理

在新亚里士多德修辞批评之后，还出现了一个新修辞学的学派，正是这个学派突破了原本的研究范式。其中，美国学者肯尼斯·伯克（Kenneth Burke）在这一转向过程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他也是新修辞学中戏剧理论（dramatism）的代表人物。

在新亚里士多德修辞批评之后，还出现了一个

新修辞学

的学派，正是这个学派突破了原本的研究范式。其中，美国学者肯尼斯·伯克（Kenneth Burke）在这一转向过程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他也是新修辞学中戏剧理论（dramatism）的代表人物。

语言和修辞是伯克理论的核心。他在《动机的修辞》这本书里提出，人是通过语言来改变态度并诱发行为的。因此，按这个说法，社会环境中修辞无处不在。人只要使用语言，就会引起他人或自己的态度和行为的变化。

语言和修辞是伯克理论的核心。他在《动机的修辞》这本书里提出，人是通过语言来改变态度并诱发行为的。因此，按这个说法，

社会环境中修辞无处不在。人只要使用语言，就会引起他人或自己的态度和行为的变化。

这就突破了亚里士多德修辞学中修辞仅限于演讲等有限话语环境的界定，修辞被扩大到人类的所有活动。人成为使用修辞的动物，这是从本体论上强调了修辞在人类社会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这也是新、旧修辞学的一个重要区别。

此外，传统修辞学和新修辞学的不同还表现在：传统修辞学的关键概念是说服，它强调的是有意的设计，而新修辞学的关键概念是身份认同，它可能包括部分“潜意识”的因素。

此外，传统修辞学和新修辞学的不同还表现在：

传统修辞学的关键概念是说服，它强调的是有意的设计，而新修辞学的关键概念是身份认同，它可能包括部分“潜意识”的因素。

不过，认同说不是对传统修辞学的否定，而是更深入的理解，因为只有受传者与传播者之间存在认同感，说服才能更加有效。由于人们的社会背景和社会角色不同，对同样的问题就会存在不同的看法，一旦通过修辞活动，使受传者愿意站在传播者的立场上理解问题，那么说服的成功率就会大大提高。

在研究方法上，伯克还提出了一个戏剧五因素分析模型，我们可以用它来分析为什么一个演讲者会对特定的受众使用某种修辞策略，也可以用它来对修辞的可能效果做出评估。

在研究方法上，伯克还提出了一个

戏剧五因素分析模型

，我们可以用它来分析为什么一个演讲者会对特定的受众使用某种修辞策略，也可以用它来对修辞的可能效果做出评估。

他的这五个要素分别是行动（act）、场景（scene）、行动者（agent）、手段（agency）和目的（purpose）。后来，伯克又加入了第六个因素——态度（attitude）。

他的这五个要素分别是

行动

（act）、

场景

（scene）、

行动者

（agent）、

手段（

agency）和

目的

（purpose）。后来，伯克又加入了第六个因素——

态度

（attitude）。

前面我们提到过，亚里士多德认为“修辞是使真理更有效的手法”，但是伯克以及新修辞学的看法却认为，修辞具有认知性，客观的真理是不存在的，我们是通过与他人的修辞和交流来获得共识，共享不同的主观经验。换句话说，我们是在通过理性的交流创造真理。

前面我们提到过，亚里士多德认为“修辞是使真理更有效的手法”，但是伯克以及新修辞学的看法却认为，修辞具有认知性，

客观的真理是不存在的，我们是通过与他人的修辞和交流来获得共识，共享不同的主观经验。

换句话说，我们是在通过理性的交流创造真理。

这样，在新实用主义者那里，修辞与发现真理成为同一个过程。伦理与道德，已经不是关注的焦点，或者说，这个问题不复存在了。

我们可以回想一下前面提到的亚里士多德的修辞理论，他认为修辞不是真理，只是真理的最佳呈现方式。和真理的说服作用相比，修辞只是帮助真理发挥它的潜能。但是新修辞完全颠倒了真理与修辞的关系，修辞和真理不是两个东西，修辞就是真理。

在新修辞学看来，如果修辞没有办法让人接受，那很可能你说的也没什么道理可言。

好，到这里我们就围绕着修辞与公共表达及其伦理道德问题，回顾了修辞学的传统与发展过程，由此也简单介绍了什么是修辞，以及在修辞学看来为什么修辞非常之重要。

其中，特别提醒大家，要对中国传统文化中轻视修辞的观念进行反思，不要把修辞和真理对立起来，认为修辞干扰了真理的呈现。我们不妨参考新修辞学的部分观点，将修辞看作是发现真理的过程，如果有道理而说不出来，那就是没道理。所以要重视自己的表达和修辞，那也是一部分真实自我的呈现，也是真实自我的建构过程。

好，这次节目就到这里，感谢你的收听，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