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艺人、短视频、旅游景点为何走向同质化?文化工业与工具理性的骗局
大家好,我是刘海龙!欢迎收听《生活在媒介中:传播学100讲》。
这几天刀郎新发的专辑《山歌寥哉》引发了网络热议,除了一些无聊的对号入座的解读外,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是,这些比较有辨识度的音乐,和传统文化以及刀郎本人所具有的民间草根文化密不可分,这反衬出目前流行音乐中存在的工业化和流水线生产方式所导致的浅薄与单一的问题。

《山歌寥哉》封面,图源:media.bjnews.com.cn
前一段时间看一个《湾区升明月》的电影音乐晚会,就看到网上有不少比较老一辈香港歌手和内娱当红明星的讨论,给人一种 “一代不如一代” “走下坡路”的感觉。当然这个后面有一些是中老年对自己年轻时代喜欢的港台明星的情怀,但也有我们前面讨论媒介化理论时提到的,从大众媒介到网络媒介的技术变迁的影响。
这后面还有一个现象也值得关注,那就是标准化的问题。比如明星培养周期越来越短、专业素养低、同质化严重的问题。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屏幕上经常会出现一些长得差不多,也没什么演技,唱的歌也差不多,声音没有辨识力的明星。简而言之,就是标准化、缺乏个性的艺人越来越多。
其实也不光是艺人同质化严重,现在到各个旅游景点、名胜古迹,门票越来越贵,但是建筑风格越来越像,玩的项目也大同小异,甚至连小吃、旅游纪念品都千篇一律,小吃是职业学校培训的,纪念品可能都是从义乌什么地方批发来的。
另外,还有一部分,说起在网络文化,文章、短视频等这些领域中,标准化的现象就更严重,操着各种口音的主播说着同样真诚的或者充满煽动性的台词。这像不像是工业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
理论上来说,文化本来应该是一个充满创意或者个性化、差异性的领域,那为什么会出现标准化、同质化的趋势呢?这是个别现象还是有其必然性?
我们从中也不难发现,这类文化生产方式和我们当今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当文化领域被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掌控之后,文化也和其他商品的生产逻辑完全同一,成为一种维护现有生产方式与权力的意识形态,而这一切可能要追溯到一向被认为光明的启蒙运动。那我们今天就回到最早对文化工业进行批判的法兰克福学派,来听一听他们是怎么把这个现象和启蒙的阴暗面联系起来思考的。
我们从中也不难发现,这类文化生产方式和我们当今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当文化领域被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掌控之后,文化也和其他商品的生产逻辑完全同一,成为一种维护现有生产方式与权力的意识形态,而这一切可能要追溯到一向被认为光明的启蒙运动。
那我们今天就回到最早对文化工业进行批判的法兰克福学派,来听一听他们是怎么把这个现象和启蒙的阴暗面联系起来思考的。
批判理论与传统理论的对立
法兰克福学派是西方新马克思主义或者说西方马克思主义中大名鼎鼎的学术共同体,主要成员都是文化史上响当当的人物,所长是研究哲学和社会学的马克斯·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 1895—1973),还有以哲学、音乐和美学研究闻名的阿多诺(Theoder Wiesengrund Adorno, 1903—1969),他们两人最著名的作品是我们今天要重点讨论的《启蒙辩证法》。阿多诺后来的地位越来越高,还有《否定辩证法》《最低限度的道德》《美学理论》等著作。
还有以社会学和心理学研究著称的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 1898—1979)、精神分析学家弗洛姆(Erich Fromm, 1900—1980)、以大众文化研究为专业取向的洛文塔尔(Leo Lowenthal, 1900—1993)。他们三位后来对美国文化影响很大,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爱欲与文明》影响了美国60年代的青年反文化运动。弗洛姆的《逃避自由》《爱的艺术》到现在大家还在读。洛文塔尔对大众文化的研究影响很大,我们前面介绍的美国杂志封面人物从英雄变成名人的研究就是他做的。
另外还有一个二战后越来越被重视的外围成员,文学批评家和作家本雅明(Walter Benjamin, 1892—1940)。本雅明可能是这些成员中现在最受文艺青年喜爱的人物,他那种特别的忧郁的气质,充满了理论想象力与诗意的文字突破了时间的区隔,非常现代。而且他的许多名作,像《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历史哲学论纲》《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巴黎,十九世纪的世界之都》等也具有很高的学术地位。《单向街》《柏林童年》《莫斯科日记》等本身就是充满诗意和哲思的文学作品。我们后面还会专门有一讲介绍本雅明,这里就不多说了。
另外还有一个二战后越来越被重视的外围成员,文学批评家和作家本雅明(Walter Benjamin, 1892—1940)。
本雅明可能是这些成员中现在最受文艺青年喜爱的人物,他那种特别的忧郁的气质,充满了理论想象力与诗意的文字突破了时间的区隔,非常现代。
而且他的许多名作,像《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历史哲学论纲》《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巴黎,十九世纪的世界之都》等也具有很高的学术地位。《单向街》《柏林童年》《莫斯科日记》等本身就是充满诗意和哲思的文学作品。我们后面还会专门有一讲介绍本雅明,这里就不多说了。

德国美学家、文艺批评家、作家 本雅明,图源:bing.com
那为何法兰克福学派诸君会对文化工业进行批判呢?这和他们的生活经历也有一定关系。他们活跃在20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在纳粹当权时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流亡到了美国,而且战后马尔库塞、弗洛姆、洛文塔尔还留在了美国,其他人回到了德国。这样说来,他们是经历了德国走向纳粹统治和美国的大众民主这两种社会制度,自然会有很多不同的体验和感受。
但其中特别的是,一般有这种经历的人会痛恨纳粹,赞美美国的民主,而他们却出乎意料地认为这两种社会都存在问题,并且用一个框架和理论来批判它们共同存在的问题,这就形成了他们独特的理论风格和魅力。
我们现在经常说的“批判理论”这个概念,就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领袖霍克海默最早提出来的。批判理论是相对于之前的传统理论而言的。他认为传统的以实证主义社会理论为代表的学术研究,把理论定义为了可以用数学加以验证的经验命题的体系,在给定前提的条件下进行研究,但在这其中,传统理论并不质疑这些经济的和政治的前提,也不关心为谁服务的问题,这是因为传统理论把学术研究看成是一种社会分工,认为它只是一种简单的认识活动,并不需要考虑理论对整个人类生活的影响,因此他们认为理论本身是客观的,社会科学研究可以做到价值中立。
我们现在经常说的
“批判理论”
这个概念,就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领袖霍克海默最早提出来的。
批判理论是相对于之前的传统理论而言的。他认为传统的以实证主义社会理论为代表的学术研究,把理论定义为了可以用数学加以验证的经验命题的体系,在给定前提的条件下进行研究,但在这其中,传统理论并不质疑这些经济的和政治的前提,也不关心为谁服务的问题,这是因为传统理论把学术研究看成是一种社会分工,认为它只是一种简单的认识活动,并不需要考虑理论对整个人类生活的影响,因此他们认为理论本身是客观的,社会科学研究可以做到价值中立。
这就是传统理论的看法,所以霍克海默认为这种看法忽略了理论与特定群体之间的复杂关系。比如一些由政府或企业支持的研究项目,像是研究如何榨取员工时间提高生产效率,或者只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考虑教育、婚姻、生育问题,却不考虑人的发展。这些项目只希望研究者能够解决当下某个局部的问题,但是却不关心它们对整个社会的长远影响。这些研究者只扮演了一个专家的角色,却没有关注人的状况。
这就是传统理论的看法,所以霍克海默认为这种看法忽略了理论与特定群体之间的复杂关系。比如一些由政府或企业支持的研究项目,像是研究如何榨取员工时间提高生产效率,或者只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考虑教育、婚姻、生育问题,却不考虑人的发展。这些项目只希望研究者能够解决当下某个局部的问题,但是却不关心它们对整个社会的长远影响。
这些研究者只扮演了一个专家的角色,却没有关注人的状况。

德国哲学家 霍克海默,图源:kingstonyouthlacrosse.org
相反,法兰克福学派所主张的批判理论是把理论研究活动本身就看成是一种社会实践。批判理论不是为现实服务,而是揭露现实的秘密。用马尔库塞的话来说,它是否定的,而不是肯定的。它处于不断地与现存秩序作斗争之中,其目标是促进发展,引导社会走向公正。
而在这其中,虽然批判是一种社会实践,但理论的效果不会立即显现,这就必须要依赖于整个制度的改变。那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会发现理论与实践之间不是直接联系,它们之间需要一定的中介,这个中介是受到解放与教育的人民能动的反思与实践。
而在这其中,虽然批判是一种社会实践,但理论的效果不会立即显现,这就必须要依赖于整个制度的改变。那在这种情况下,
我们就会发现理论与实践之间不是直接联系,它们之间需要一定的中介,这个中介是受到解放与教育的人民能动的反思与实践。
因此,批判理论主张理论研究必须是整体的,要联系整个社会实践。同时,理论研究应该是历史的,要结合具体的历史环境来作出判断。他们还认为,理论和价值不可分割,必须对研究者自己保持批判性和反思性,不能盲目地以客观中立自居。
最后,理论的批判本身就是一种不妥协的社会实践,其目标是否定现有秩序,而不是肯定现有秩序,是解放人民而不是为现实管理者服务。
大众文化为何更具“批判性”?
大家可能有疑问,既然要批判社会,为什么不去批判更大的政治、经济问题,而是挑一般人认为无关紧要的好莱坞电影、爵士乐、唐老鸭这类大众文化来下手呢?
我个人认为,选择之前学者们不屑一顾的大众文化作为分析对象,展现了阿多诺和霍克海默的学术想象力。当然,我们现在看到学者们会关注大众文化,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高校的教授和学院派知识分子觉得接触大众文化太降身份,既不会关注它们,更不会谈论它们。而阿多诺他们则充满叛逆精神,把大众文化作为一个现代文化的症候,是从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展现出了启蒙及现代性的缺陷。
阿多诺研究大众文化,还有一个重要背景。那就是他30年代流落到美国时,曾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传播学者拉扎斯菲尔德手下工作过,他当时从事的是广播与流行音乐的研究,而那个时期拉扎斯菲尔德主持的哥伦比亚大学应用社会研究所也刚好接了大量广播和业界的研究项目。这些研究就是我们前面说的典型的传统理论,都是用实证方法帮客户解决问题的。后来阿多诺因为与合作人员的理念出现冲突,经常被看作是批判理论与传统理论的一次戏剧性的对抗。这些偶然因素促使阿多诺思考大众文化的问题,以及如何评价大众文化的问题。

德国社会学家、音乐理论家 阿多诺,图源:bing.com
除了这两个原因,还有一个更大视角上的原因,就是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比较强调经济基础的决定性作用,但是忽略文化等上层建筑的反作用。这样带来的问题就是,当社会主义革命衰落之后,马克思主义者自然要思考问题出在哪里。被马克思忽略的文化就成为了新的关注点。尤其是在美国,为什么没有像欧洲一样的工人运动,他们认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文化的麻醉作用。而且他们还有一个敏锐的观察,那就是作为经济基础的工业生产方式,也在侵入到上层建筑,文化领域的创造越来越像工厂流水线的生产。传统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区分变得模糊起来。
除了这两个原因,还有一个更大视角上的原因,就是
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比较强调经济基础的决定性作用,但是忽略文化等上层建筑的反作用。这样带来的问题就是,当社会主义革命衰落之后,马克思主义者自然要思考问题出在哪里。被马克思忽略的文化就成为了新的关注点。尤其是在美国,为什么没有像欧洲一样的工人运动,他们认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文化的麻醉作用。而且他们还有一个敏锐的观察,那就是作为经济基础的工业生产方式,也在侵入到上层建筑,文化领域的创造越来越像工厂流水线的生产。传统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区分变得模糊起来。
说到这里,我们就可以明白,为什么阿多诺他们虽然批判大众文化,但是却没有用草稿里写的“大众文化”这个概念,而改成了现在的“文化工业”这个概念。因为他们认为,关键不在于文化的层次,而在于文化的生产逻辑。后来阿多诺解释说,他们并不像有人批评的那样,居高临下,瞧不起普通人消费的大众文化。他们认为高雅艺术和低俗艺术都有存在的价值,像民间文化一直有非常原始的和草根反抗精神。但是文化工业别有用心地而且是自上而下整合它的消费者,它把分隔了数千年的高雅艺术与低俗艺术的领域强行聚合在一起,结果,双方都深受其害。
说到这里,我们就可以明白,为什么阿多诺他们虽然批判大众文化,但是却没有用草稿里写的
“大众文化”
这个概念,而改成了现在的
“文化工业”
这个概念。因为他们认为,关键不在于文化的层次,而在于文化的生产逻辑。后来阿多诺解释说,他们并不像有人批评的那样,居高临下,瞧不起普通人消费的大众文化。他们认为高雅艺术和低俗艺术都有存在的价值,像民间文化一直有非常原始的和草根反抗精神。但是文化工业别有用心地而且是自上而下整合它的消费者,它把分隔了数千年的高雅艺术与低俗艺术的领域强行聚合在一起,结果,双方都深受其害。
那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看到的就是,高雅文化的批判色彩和艺术性被降低,民间文化的朴实性与反抗性也被取消,它们都被工业生产变成有待出售的商品。高雅文化和低俗文化的使用者都被拉平为消费者。看上去是在为消费者服务,但是大众绝不是首要的,而是次要的:因为他们是被算计的对象,是机器的附属物。顾客不是上帝,不是文化产品的主体,而是客体。
他们认为,在资本的作用下,上层建筑沦为经济基础,文化创作越来越具有商品生产的特征。文化工业的最大特征就是为了消费而生产,为了实现生产效率的最大化,不同的文化类别,都具有着统一性。
他们认为,
在资本的作用下,上层建筑沦为经济基础,文化创作越来越具有商品生产的特征。
文化工业的最大特征就是为了消费而生产,为了实现生产效率的最大化,不同的文化类别,都具有着统一性。
文化工业:作为大众欺骗的启蒙
我们可以通过阿多诺在流行音乐这一文化工业的典型产品的研究中能看到相关的印证,他把文化工业的特点概括为标准化和伪个性化,流行音乐将导致听众的精神涣散和听觉退化。
我们可以通过阿多诺在流行音乐这一文化工业的典型产品的研究中能看到相关的印证,他把文化工业的特点概括为
标准化和伪个性化
,流行音乐将导致听众的精神涣散和听觉退化。
阿多诺观察到文化工业产品一方面为了追求利润,简单模仿;但另一方面为了让受众购买新的产品,又必须推陈出新,标新立异。这个矛盾导致个性化只是一种表面现象,个性本身会变成一种模式,被纳入到商业逻辑之中。比如他谈到爵士乐时,就说到音乐本身退化成了让人像原始人一样手舞足蹈的工具,它对之前旋律与节奏的引用和重复,让人感到熟悉和快乐。他尖刻地说,听众的反应似乎与音乐演奏无关,它们只是参与了积累的过程。用今天的话来说,贡献的只是流量。而且这种自我复制导致一个恶性循环:人们最熟悉的是最成功的作品。所以在网上或者各种媒体上反复播放的产品,就被大家认为是最好的产品。标准化是让受众觉得所消费的内容让人熟悉和安全,仿佛是为自己量身定做;而伪个性化则是让消费者忘掉自己已经消费过同类商品。阿多诺认为,流行音乐的这一特点还可以推广到其他的文化商品。
阿多诺观察到文化工业产品一方面为了追求利润,简单模仿;但另一方面为了让受众购买新的产品,又必须推陈出新,标新立异。
这个矛盾导致个性化只是一种表面现象,个性本身会变成一种模式,被纳入到商业逻辑之中。
比如他谈到爵士乐时,就说到音乐本身退化成了让人像原始人一样手舞足蹈的工具,它对之前旋律与节奏的引用和重复,让人感到熟悉和快乐。他尖刻地说,听众的反应似乎与音乐演奏无关,它们只是参与了积累的过程。用今天的话来说,贡献的只是流量。而且这种自我复制导致一个恶性循环:人们最熟悉的是最成功的作品。所以在网上或者各种媒体上反复播放的产品,就被大家认为是最好的产品。
标准化是让受众觉得所消费的内容让人熟悉和安全,仿佛是为自己量身定做;而伪个性化则是让消费者忘掉自己已经消费过同类商品。
阿多诺认为,流行音乐的这一特点还可以推广到其他的文化商品。
阿多诺发展了匈牙利马克思主义者卢卡奇的“商品拜物教”概念 ,他指出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文化工业把一切艺术作品变成商品,用交换价值取代使用价值,同时也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商品化(物化)了。人们去听一场音乐会或购买一本书,并不是因为它们本身带来的愉悦,而是因为一票难求或者周围的人都在购买。消费者用商品来装饰自己,他们只是崇拜物化的交换价值,这个文化商品值多少钱更重要,而文化本身并不重要。文化消费涉及的人与物的关系,而不是人与人的关系,这导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阿多诺发展了匈牙利马克思主义者卢卡奇的
“商品拜物教”
概念 ,
他指出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文化工业把一切艺术作品变成商品,用交换价值取代使用价值,同时也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商品化(物化)了。人们去听一场音乐会或购买一本书,并不是因为它们本身带来的愉悦,而是因为一票难求或者周围的人都在购买。消费者用商品来装饰自己,
他们只是崇拜物化的交换价值,这个文化商品值多少钱更重要,而文化本身并不重要。文化消费涉及的人与物的关系,而不是人与人的关系,这导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匈牙利哲学家、文学批评家 卢卡奇,图源:bing.com
他对音乐拜物教有一个精彩的评价,大家可以看到今天电视上音乐选秀和比赛的影子。他说音乐拜物教影响了对音乐的评价。“对于音乐的粗鄙唯物主义者而言,有副好嗓子和歌手是同义词。以前的时代,技巧的熟练是对歌星、阉人歌手和首席女高音的最低要求。而今天,这种缺乏任何功能的物质得到了称赞。人们甚至不再关心音乐表演的能力,甚至不再期盼对乐器的机械般控制。要想确证其主人的名声,只需要特别响或者特别高的声音。”
所以他这里就谈到了对物的崇拜,就是对人的这种能力的崇拜,而这种能力被简化成了一种生理上的能力,就是你声音够不够大,唱得够不够高音,而对你的艺术表演,其实大家并不太关注。
而在这其中,文化工业离不开整个社会体制,它与晚期资本主义的经济与政治系统具有同一性,或者说晚期资本主义使得文化工业成为整个现代化制度大楼的粘合剂。对音乐有着专业见解的阿多诺在流行音乐的单调的节奏中,听到的是工厂大锤的敲击声;在老套的电影情节里,看到的是流水线上重复的动作。
**资本主义通过文化工业,把工人的闲暇时间也纳入到了与工厂一样的精神状态之中,人们被动地接受着资本主义的逻辑,仿佛那是人唯一的、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换句话说,文化工业加深了人的异化(alienation)。异化这个概念原来被马克思用来形容工人在整个生产消费体系中被自己的劳动产品所统治,而法兰克福学派则认为这种状态已经扩展到了精神文化的生产与消费领域。
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看,文化工业激起了人们的欲望,不但没有使其升华,反而压抑了这种欲望。受众不断地从大众文化中获得新的许诺——广告中美好的生活、影视剧中轻易地迈向成功,励志书中用十个诀窍就可以改变自我形象——但是在现实中,这些肥皂泡又无情地破灭。人们将失败归结为自己的能力或命运。这些幻像掩盖了真相,维护了整个资本主义体制的稳定。
所以文化工业是启蒙带来的欺骗,是对大众的麻醉,导致其判断力丧失。这似乎也就间接地解释了为什么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运动没有像马克思所预言的那样风起云涌,而是满足于既得利益,烟消云散。
所以
文化工业是启蒙带来的欺骗,是对大众的麻醉,导致其判断力丧失。
这似乎也就间接地解释了为什么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运动没有像马克思所预言的那样风起云涌,而是满足于既得利益,烟消云散。
将世界割裂开来看待,是理性的疯狂
当然,有很多人对于阿多诺他们的批判也是兼具怀疑的,有人就会将阿多诺等人对文化工业的批判常常误会是文化精英主义,瞧不起大众文化。还有的批评者认为,他们忽视了受众的主动性,宣扬大众传播效果的魔弹论。还有一种批评认为阿多诺等人的大众文化理论,过于简单地强调了生产方式对文化商品内容的决定性。他们认为,文化产品不同于物质产品,标准的生产方式和管理方式并不一定会生产出标准化的产品,标准化的产品也不一定会导致受众标准化的解读。这些不同意见在某种意义上,都对法兰克福学派有一定程度的误读。
法兰克福学派为什么要批判文化工业,是因为他们在这里看到了现代社会的一个可怕的趋势,那就是工具理性将一切事物客体化、工具化,加以精确计算,试图用一种理性的方式,控制一切。
文化艺术创造本来是非常依赖灵感、天赋和激情的高级人类行为,它很难预测与持续生产。哪个天才作家和导演也不可能一直保持高质量的创作,王羲之在酒醒之后再也写不出《兰亭集序》那样的书法,但是现在的文化工业就非要控制不能控制的事情,只要有资金,就要在规定时间里创作出一个影视剧,或者写出几首歌。
文化艺术创造本来是非常依赖灵感、天赋和激情的高级人类行为,它很难预测与持续生产。
哪个天才作家和导演也不可能一直保持高质量的创作,王羲之在酒醒之后再也写不出《兰亭集序》那样的书法,但是现在的文化工业就非要控制不能控制的事情,只要有资金,就要在规定时间里创作出一个影视剧,或者写出几首歌。
这种理性的自大与无限扩张,才是阿多诺等人觉得真正值得注意的地方。他们溯源而上,认为问题的根源就是在启蒙运动上。他们对文化工业的批判,收录在一本非常重要的《启蒙的辩证法》一书中。所谓的启蒙辩证法,就是本来是打着推翻宗教神权,解放人的旗帜的启蒙运动,最后打倒了一个偶像后,又树立起一个新的偶像,然后人重新匍匐在新偶像的脚下,接受统治。这个偶像就是理性。
这种理性的自大与无限扩张,才是阿多诺等人觉得真正值得注意的地方。他们溯源而上,认为问题的根源就是在启蒙运动上。他们对文化工业的批判,收录在一本非常重要的《启蒙的辩证法》一书中。
所谓的启蒙辩证法,就是本来是打着推翻宗教神权,解放人的旗帜的启蒙运动,最后打倒了一个偶像后,又树立起一个新的偶像,然后人重新匍匐在新偶像的脚下,接受统治。这个偶像就是理性。
他们认为启蒙运动中过度强调了理性的作用,尤其是以实证主义为代表的那样一种用数字和现象的抽象来认识和管理世界的方式,使得主客体分离,人被异化为工具。启蒙破除了幻想的神话,但是又建立起新的对理性的盲目信仰。建立在纯粹的、客观的、价值中立的基础上的工具理性使得启蒙又重新退化为神话。
他们认为启蒙运动中过度强调了理性的作用,尤其是以实证主义为代表的那样一种用数字和现象的抽象来认识和管理世界的方式,使得主客体分离,人被异化为工具。启蒙破除了幻想的神话,但是又建立起新的对理性的盲目信仰。
建立在纯粹的、客观的、价值中立的基础上的工具理性使得启蒙又重新退化为神话。
比如我们今天的管理方式就变得越来越理性,做什么事情都要手续、证明,发展到极端就会出现证明“我是我”“我妈是我妈”的荒唐事件。当把理性管理变成一个一个精确的指标,学校就会只看发了多少论文,而很少看对讲课是否投入,学术研究的贡献是否真的巨大;公司要精确打卡,甚至还管理到上卫生间的时间不能超时。在疫情期间出现的很多荒唐事,像是因为位置关系,一栋楼有的人会是黄码,有的人就是绿码,这个事情是相信机器的判断还是相信人的判断?
理性的疯狂就在于它是将世界割裂开来看待,最疯狂的莫过于纳粹为了优化人种,将他们认为的劣等犹太人关在集中营里集体消灭。鲍曼有本书叫《现代性与大屠杀》,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因此,在法兰克福学派看来,纳粹法西斯的种族灭绝与美国的好莱坞表面上看是相反的两种文化形态,但是在深层逻辑上,都是理性化发展到极端的产物,都是长在启蒙运动大树上的两根分枝。
理性的疯狂就在于它是将世界割裂开来看待,最疯狂的莫过于纳粹为了优化人种,将他们认为的劣等犹太人关在集中营里集体消灭。鲍曼有本书叫《现代性与大屠杀》,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因此,
在法兰克福学派看来,纳粹法西斯的种族灭绝与美国的好莱坞表面上看是相反的两种文化形态,但是在深层逻辑上,都是理性化发展到极端的产物,都是长在启蒙运动大树上的两根分枝。

电影《辛德勒的名单》,图源:zhihu.com
当然纳粹集中营这个例子似乎离我们比较远,近的比如将人视为器官的集合或者DNA复制的产物,将地沟油视为油与杂质的混合体,将牛奶视为一种可以用三聚氰胺提高浓度的液体,将原子弹视为核反应的机器等。正是因为掌握专业技术的专家们仅从局部采用一种工具理性的思维方式看待世界,缺乏从社会与自然环境的整体来理解世界,才导致了贝克所说的“风险社会”的来临。
当然纳粹集中营这个例子似乎离我们比较远,近的比如将人视为器官的集合或者DNA复制的产物,将地沟油视为油与杂质的混合体,将牛奶视为一种可以用三聚氰胺提高浓度的液体,将原子弹视为核反应的机器等。
正是因为掌握专业技术的专家们仅从局部采用一种工具理性的思维方式看待世界,缺乏从社会与自然环境的整体来理解世界,才导致了贝克所说的“风险社会”的来临。
因此,对他们来说,文化工业只是以工具理性为特征的现代性的一个典型症候,它就在我们身边,非常平庸,但是我们却没有意识到它的意义与危害。
因此问题不在于个体能不能反抗或者有没有主动性,而在于这样一种整体的结构性因素到今天并未消失,而且在中国随着市场经济的转型,还越来越明显。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时候,文化工业还未在中国出现时,中国引进了法兰克福学派,学术界批判当时才萌芽状态的流行音乐与影视是文化工业,现在看来,那些不过是手工作坊而已,而到了今天资本已经深度控制文化生产之后,反而没有什么人批判文化工业了,很多人反而去支持所谓文化产业。其实这两个词的英文是完全一样的。这不能不说是充满着反讽。
因此问题不在于个体能不能反抗或者有没有主动性,而在于这样一种整体的结构性因素到今天并未消失,而且在中国随着市场经济的转型,还越来越明显。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时候,文化工业还未在中国出现时,中国引进了法兰克福学派,学术界批判当时才萌芽状态的流行音乐与影视是文化工业,现在看来,那些不过是手工作坊而已,
而到了今天资本已经深度控制文化生产之后,反而没有什么人批判文化工业了,很多人反而去支持所谓文化产业。其实这两个词的英文是完全一样的。这不能不说是充满着反讽。
福柯非常推崇法兰克福学派,他在上世纪70年代曾说,如果自己年轻时就遇到法兰克福学派,除了评论他们的工作,就不会再有其他工作吸引他了。在新媒体时代,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过时了吗?
我个人认为并没有。因为是草创批判理论,他们的有些理论显得比较粗糙,今天的工具理性显然更加进化了,不是简单压迫,而是鼓励自我剥削,现代性也变得多样化,呈现液态状态。但是如果去看法兰克福学派的内核,他们所批判的现象,其实在今天的中国还正处于欣欣向荣的阶段,文化工业加上中国特有的权力政治的美学化,正在让文化进一步荒漠化,文化建设还任重道远。不知道你是否同意这个看法,欢迎留言讨论。
我个人认为并没有。因为是草创批判理论,他们的有些理论显得比较粗糙,
今天的工具理性显然更加进化了,不是简单压迫,而是鼓励自我剥削,现代性也变得多样化,呈现液态状态。
但是如果去看法兰克福学派的内核,他们所批判的现象,其实在今天的中国还正处于欣欣向荣的阶段,
文化工业加上中国特有的权力政治的美学化,正在让文化进一步荒漠化,文化建设还任重道远。
不知道你是否同意这个看法,欢迎留言讨论。
关于法兰克福学派,我们后面可能还会再用一两期进一步介绍一下其他成员的看法,欢迎大家继续关注。好,感谢你的收听,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