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眯眯眼事件的背后，是否是东方的自我凝视？跨文化传播中的“东方主义”

大家好，我是刘海龙！欢迎收听《生活在媒介中：传播学100讲》。

我们在跨文化传播第一集的时候，提到了去年的眯眯眼事件，但是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个摄影师是个中国人。同时关于眯眯眼的争论还延伸到了三只松鼠的广告，以及口碑还不错的中国动画电影《雄狮少年》，很多观众提出，这个影片中的人物造型，也有眯眯眼的迹象。

《雄狮少年》中的角色，图源：新浪微博@电影雄狮少年

为什么大家会对眯眯眼这么敏感？这涉及到好莱坞电影对中国人形象的刻板印象。尤其是早年小说和系列电影中傅满洲的形象。傅满洲就是一个长着眯眯眼，嘴唇上留着长长的胡须，智商超高、阴险邪恶的形象。

当年电影中扮演傅满洲的是个浓眉大眼的英国演员，他同时还演过科学怪人。但是在傅满洲的电影里，为了迎合西方对于中国人的刻板印象，就故意把演员的眼睛画得又细又长。

电影《傅满洲的面具》（1932）的宣传剧照，英国演员鲍里斯·卡洛夫扮演傅满洲，图源：wikipedia.org

这样一种刻板印象反映了跨文化传播中的一个现象，就是强势文化经常不是客观地认识其他文化，而是会先入为主地按照自己对于其他文化的想像来建构它。

当然，对于某一个具体的个案来说，具有偶然性，中国人里确实也有不少是眯眯眼的。但是如果把这种生理特征变成了一个对东方人的刻板印象，甚至成为一种审美趣味，这就不正常了。这反映了强势文化以自己为中心的霸道心态。

我们今天要说的萨义德的东方主义，就是对这种欧洲中心主义的批评。

萨义德与《东方学》

严格来说，东方主义背后的思想并不是萨义德最早提出的，但是他在1978年出版的那本《东方主义》影响最大，争议也最大，因此他成了这个理论的当之无愧的代言人。

萨义德，图源：wikipedia.org

大家一看萨义德这个典型的阿拉伯的名字，可能就能猜出来他是一个阿拉伯人，但是他却是在英美文化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他1935年出生，小时候在埃及开罗长大，上的一直是美国和英国的精英学校。

因为调皮被开学校除后，他去了美国的寄宿学校。毕业后，他一直担任美国哈佛、耶鲁等大学的教授，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西方大学中的文化精英。

但是他的生理特征又使得他从小感觉到欧洲文化对于阿拉伯人的歧视，尤其是1967年阿拉伯和以色列的战争爆发后，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充满敌意的环境中，因为周围的美国人都支持以色列。于是他的身份发生转变，开始把自己想像为巴勒斯坦人，其一生都在为阿拉伯人，尤其是巴勒斯坦人发声。

由于他的学科背景是文学批评，再加上他这本《东方学》又是一个跨学科的“业余写作”，所以阅读起来有一定难度。

首先，他这本书里所说的“东方”，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东亚，而是20世纪以前欧洲人眼中的东方，它包括小亚细亚、中东、印度以及北非部分地区，类似于后来所说的“近东”。东方不仅仅是欧洲的邻居，同时也是欧洲最伟大、最富裕和最古老的殖民地，同时也是欧洲文明和语言的来源，是欧洲文化的竞争者和内心深处最常出现的神秘难懂的他者。

首先，

他这本书里所说的“东方”，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东亚

，而是20世纪以前欧洲人眼中的东方，它包括小亚细亚、中东、印度以及北非部分地区，类似于后来所说的“

近东

”。东方不仅仅是欧洲的邻居，同时也是欧洲最伟大、最富裕和最古老的殖民地，同时也是欧洲文明和语言的来源，是欧洲文化的竞争者和内心深处最常出现的神秘难懂的他者。

到20世纪后，随着美国成为世界中心，东方的意义也发生了变化，逐渐变成了我们现在所说的包括中国、日本在内的远东地区。所以萨义德书中所说的东方，和中国没啥直接关系，他的研究对象不是东亚。

到20世纪后，

随着美国成为世界中心，东方的意义也发生了变化

，逐渐变成了我们现在所说的包括中国、日本在内的

远东

地区。所以萨义德书中所说的东方，和中国没啥直接关系，他的研究对象不是东亚。

东方主义的三个含义

第二个要说说他这本书的名字，有人翻译成东方学，有人翻译成东方主义，其实这两个解释是英文Orientalism这个词的不同意思。萨义德认为这个词有三个不同的意思。

一个是东方学，这是18世纪晚期出现的欧洲人研究东方的一个学科，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区域研究，像美国的大学里有东亚研究，中东研究，意思差不多。这个学科会研究东方的语言、历史、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这些学者提出，欧洲的语言和文化的源头在东方。

一个是

东方学

，这是18世纪晚期出现的欧洲人研究东方的一个学科，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区域研究，像美国的大学里有东亚研究，中东研究，意思差不多。这个学科会研究东方的语言、历史、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这些学者提出，欧洲的语言和文化的源头在东方。

萨义德认为，这个学科看上去是在做象牙塔里的中立学术研究，但是却产生了一个知识体系，这个知识体系不断维持和强化欧洲对东方的认识。

其实在萨义德写《东方学》的那个年代，即上世纪70年代，东方学作为一个名词，早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反而是他对这个学科的考古，又让这个概念重新流行起来。

这个词的第二个意思是作为一种思维方式，即把世界分成东方与西方两个部分，这是一种建立在一定本体论和认识论上的区分与对立。这种东西二元对立思想成为了许多文学家、哲学家、政治学家、经济学家、行政官员们在思考与写作时流露出来的风格，它既包括古希腊剧作家埃斯库罗斯、中世纪的但丁、法国作家雨果，也包括马克思。他们接受了这种东方与西方的区分，并将其作为阐释东方的人民、习俗、心性和命运等问题的出发点。

这个词的第二个意思是作为

一种思维方式

，即把世界分成东方与西方两个部分，这是一种建立在一定本体论和认识论上的区分与对立。这种东西二元对立思想成为了许多文学家、哲学家、政治学家、经济学家、行政官员们在思考与写作时流露出来的风格，它既包括古希腊剧作家埃斯库罗斯、中世纪的但丁、法国作家雨果，也包括马克思。他们接受了这种东方与西方的区分，并将其作为阐释东方的人民、习俗、心性和命运等问题的出发点。

东方学的第三个意思是一整套权力话语方式，展示了它作为一个用来支配和评价东方的一种结构性的力量，它是殖民地统治者们用来统治东方的一套知识/权力体制。这时东方学就不只是一套知识，而是成为帝国主义的代理人进行政策执行时的依据或者正当性的来源。

东方学的第三个意思是

一整套权力话语方式

，展示了它作为一个用来支配和评价东方的一种结构性的力量，它是殖民地统治者们用来统治东方的一套知识/权力体制。这时东方学就不只是一套知识，而是成为帝国主义的代理人进行政策执行时的依据或者正当性的来源。

所以到第二个和第三个意思，东方学已经转向了东方主义，东方主义已经不是一个学科，而是一种思维方式、信念和制度。

东方主义舞台上被塑造的东方

萨义德认为“东方”的概念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西方建构的。他采用了福柯的“知识即权力”的视角，将欧洲的东方学视为一套具有内部连贯性的话语，认为这是欧洲为了保持自己的优越感和维护自己统治东方的正当性，从而通过积极的东方学的知识生产，来将东方塑造成为一个与西方，即欧洲对立的他者。

欧洲人是通过东方学认识了东方，并且这一套带有特定权力结构的知识也在同时建构和支配了东方。

所以萨义德把东方学比作一个封闭的剧场：“在这个舞台上将出现这样的人物，他们来自更大的整体，而他们的作用，正是代表或再现那个整体。因此，东方看起来不是一个在熟悉的欧洲世界之外的、无限的（地理）延伸，而说是一个封闭和场域，一个附着于欧洲的剧场舞台。”

所以萨义德把东方学比作一个封闭的剧场：“

在这个舞台上将出现这样的人物，他们来自更大的整体，而他们的作用，正是代表或再现那个整体。因此，东方看起来不是一个在熟悉的欧洲世界之外的、无限的（地理）延伸，而说是一个封闭和场域，一个附着于欧洲的剧场舞台。

”

那么西方在这个封闭的舞台上建构了什么样的东方呢？整体而言，这个由西方所建构出来的东方在所有方面都显示出与西方存在差异。或者说这种差异是西方欲望的投射，是西方建构自己的优越性、重申西方统治东方的合法性的工具。

那么西方在这个封闭的舞台上建构了什么样的东方呢？整体而言，这个

由西方所建构出来的东方在所有方面都显示出与西方存在差异。或者说这种差异是西方欲望的投射，是西方建构自己的优越性、重申西方统治东方的合法性的工具。

比如东方会被建构为欧洲的病人，显示出落后与问题，西方要按照自己的标准来诊断东方的问题，为世界提供知识，挽救东方已经失去的昔日辉煌。有时东方还会被建构被西方男性征服的女人。

大家经常可以看到不少文学和影视作品中，都是西方男性进入东方或者其他落后地区，然后获得其中地位最高的女性的爱情。甚至萨义德还发现法国作家福楼拜不仅占有埃及妓女哈内姆的身体，还替她说话，告诉读者们她在哪些方面具有典型的东方特征。

所以东方主义里还混合了性别歧视，东方被塑造得像男性想像中的女性一样，被动、羞涩，等待被征服。

所以

东方主义里还混合了性别歧视

，东方被塑造得像男性想像中的女性一样，被动、羞涩，等待被征服。

在另一些地方，东方还被塑造成被审判者，西方则是法官。西方是东方人所有行为的目击者和审判者。所以萨义德说，“在有关东方的讨论中，东方是完全缺席的，相反，人们总能感到东方学家及其观点的在场；然而，我们不可忘记，东方学家之所以在场，其原因恰恰是东方的实际缺席。”

在另一些地方，东方还被塑造成被审判者，西方则是法官。西方是东方人所有行为的目击者和审判者。所以萨义德说，“

在有关东方的讨论中，东方是完全缺席的，相反，人们总能感到东方学家及其观点的在场；然而，我们不可忘记，东方学家之所以在场，其原因恰恰是东方的实际缺席。

在萨义德看来，这些所谓的学术研究本身就带有一定的欧洲中心主义色彩，再不断通过文本影响到一代又一代欧洲人，他们又通过被不断强化的刻板印象去观察东方，反过来这些文本又进一步印证了这套知识权力体制的正确。最后就导致这种对东方的刻板印象不断地被再生产，成为了一套包括东方人在内的所有人的“科学”共识。

是否存在统一的东方主义视角？

需要说明的是，萨义德的专业是文学批评，他主要是对各种东方主义的文本进行解读。它们的内容不仅限于东方学的研究，还有大量诗歌、小说、戏剧、游记、政策等。而且他最有争议的一点是，他认为在这些不同的文字背后，有着一种统一的东方主义视角或者偏见。

需要说明的是，萨义德的专业是文学批评，他主要是对各种东方主义的文本进行解读。它们的内容不仅限于东方学的研究，还有大量诗歌、小说、戏剧、游记、政策等。而且他最有争议的一点是，

他认为在这些不同的文字背后，有着一种统一的东方主义视角或者偏见。

当然，这个看法并不是他的独创，福柯等后结构主义学者早就提出过这个观点。他们认为整个社会的不同领域的话语背后，存在着一个统一的认知结构，福柯把它叫作“知识型”。但是福柯讨论的是广义的人文学科，像语言学、经济学、生物分类学等，它们都还是学术研究，而且福柯基本不把人文学科与现实政治直接地联系在一起，只是讨论背后抽象的思维方式。

但是萨义德却认为，从学院派的东方学到诗歌小说等不同领域的文本存在着相似的对东方的偏见，而且这些东西二元对立的刻板印象还直接服务于现实的殖民地政治。

但是萨义德却认为，从学院派的东方学到诗歌小说等不同领域的文本存在着相似的对东方的偏见，而且

这些东西二元对立的刻板印象还直接服务于现实的殖民地政治。

比如居住在深闺的简·奥斯汀的小说《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的关于管家管理家业的情节，和英帝国对东方的治理技术有着某种契合。托马斯爵士由于去拉丁美洲的安提瓜管理种植园，导致曼斯菲尔德庄园里无人管理，几个浮华的年轻人于是搞出一场闹剧，要排演一场描写恋人间海誓山盟的戏剧。幸好托马斯爵士及时回来，制止这了场混乱，将庄园的事务拉回正轨。

萨义德就认为，这部小说就像中国古代说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原理一样，暗示英帝国海外殖民地的管理和治理家里的庄园，所需的技术完全一样，必须依赖权威的理性、冷静，才能做到有条不紊。而且小说暗示，没有海外殖民地安提瓜的奴隶贸易、糖业和种植园，也就没有曼斯菲尔德庄园的富庶与宁静，也就没有英帝国的强大。

这也正是萨义德理论的特色，他会把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事物联系在一起。他把这种解读方法叫作帝国的“对位式阅读”，或者是从被殖民者的角度去发现这些小说中蕴含的帝国权力运作秘密的“逆向阅读”。

这也正是萨义德理论的特色，

他会把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事物联系在一起。

他把这种解读方法叫作帝国的“

对位式阅读

”，或者是从被殖民者的角度去发现这些小说中蕴含的帝国权力运作秘密的“

逆向阅读

”。

这样的解读方式也让萨义德的理论面临着许多争议，比如有的人认为他一边批评欧洲把东方看作一个整体，但另一方面他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在论述欧洲的东方学的时候，也把欧洲看作是铁板一块，忽略了像德国东方学对欧洲中心主义的反思。

这样的解读方式也让萨义德的理论面临着许多争议

，比如有的人认为他一边批评欧洲把东方看作一个整体，但另一方面他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在论述欧洲的东方学的时候，也把欧洲看作是铁板一块，忽略了像德国东方学对欧洲中心主义的反思。

而且这种跨学科的业余写作，也暴露了许多知识上的短板，所以有的学者总结说：“对历史学家来说，它是非历史的；对社会科学家来说，它混用理论；对学者来说，他不够学术；对文学理论家来说，他无反思，亦无分析；对福柯门徒来说，他滥用福柯；对专业马克思主义来说，他反革命；对专业的保守主义者来说，他是恐怖分子。”（《导读萨义德》，页85）

而且这种跨学科的业余写作，也暴露了许多知识上的短板，所以有的学者总结说：“

对历史学家来说，它是非历史的；对社会科学家来说，它混用理论；对学者来说，他不够学术；对文学理论家来说，他无反思，亦无分析；对福柯门徒来说，他滥用福柯；对专业马克思主义来说，他反革命；对专业的保守主义者来说，他是恐怖分子。

”（《导读萨义德》，页85）

从跨文化传播看东方主义

不过，尽管萨义德的理论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我们从跨文化传播的角度来看，还是非常有启发的。他从历史的角度发现了，当两种文化相遇的时候，强势的一方会利用知识和话语上的优势，将对方塑造成自己想像的样子，以此来维护和强化自己的统治地位。

不过，尽管萨义德的理论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我们从跨文化传播的角度来看，还是非常有启发的。他从历史的角度发现了，

当两种文化相遇的时候，强势的一方会利用知识和话语上的优势，将对方塑造成自己想像的样子，以此来维护和强化自己的统治地位。

在社会心理学的研究中，也有同样的发现：一个群体对于和自己距离越远的群体，越容易形成偏见。

所以萨义德的贡献就在于他从历史的角度和知识社会学的角度证明了这一心理的存在，而且提出这些偏见的形成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服务于强势文化的利益需求。

并且，由于这些产生于强势文化的知识是以客观的、科学的形态出现，所以它背后的政治倾向会被忽略，弱势文化也会把它当成真理或规律全盘接受，并从它的眼光来审视自己。

并且，由于这些产生于强势文化的知识是以客观的、科学的形态出现，所以它背后的政治倾向会被忽略，

弱势文化也会把它当成真理或规律全盘接受，并从它的眼光来审视自己。

比如我们去少数民族或者边远地区旅游，经常会看到他们要穿上传统服装，按照他们理解的游客期待的方式来生活。他们就像主题公园里的工作人员一样，迎合强势文化的期待。但是吊诡的是，本地人自己对于游客期待的想像，反而可能比游客对于当地的看法更加刻板。也就是说，本地人在无意识中内化了强势文化的视角，强势文化在本地文化中成为一种自适应的主动行为，于是外部的凝视就变成了一种自我凝视。这种更复杂的机制被称之为“内部东方主义”。

比如我们去少数民族或者边远地区旅游，经常会看到他们要穿上传统服装，按照他们理解的游客期待的方式来生活。他们就像主题公园里的工作人员一样，迎合强势文化的期待。但是吊诡的是，本地人自己对于游客期待的想像，反而可能比游客对于当地的看法更加刻板。也就是说，本地人在无意识中内化了强势文化的视角，强势文化在本地文化中成为一种自适应的主动行为，于是外部的凝视就变成了一种自我凝视。这种更复杂的机制被称之为“

内部东方主义

所以我们前面提到的三只松鼠的广告和《雄狮少年》，是否也是中国人将西方的审美内化为一种标准，用西方人的眼光看待自己，并且反过来迎合这种标准，将之作为一种国际化或者高级的美呢？

这个问题很难简单地通过几个个案来作结论。因为只有这个审美标准被内化为大多数中国人的默认审美时，它可能才真正成为问题。而这些个案的争论，本身说明我们离内部东方主义还有相当大的距离，大可不必过于紧张和敏感。

另外，我们也可以将东方主义反过来看，东方对于西方的研究与看法，是不是也具有某种刻板印象或者偏见？所以也有人提出，是不是与东方学相对，还有一个“西方学”？

比如我们从中国的文学、历史、游记记载中，就可以看到挺多过往我们对于西方不切实际的想像，甚至到晚清西方与中国开战之后，这些想像还支配着许多政治精英对西方的政策。

弱势文化与强势文化是对立，还是协商？

从跨文化传播看东方主义，我们还需要留意到，萨义德的东方主义理论强调的不是有偏见的知识，而是这种有偏见的知识与权力的关系，换言之，也就是西方对东方的霸权问题。

所以他主张要“逆向远行”（远行回去）或者“逆写回去”，不要只是在被压迫者内部表达不满，而是要深入统治者的文化中，用统治者的语言发出反抗的声音。也就是要从内部去彻底瓦解话语/权力。这一点，刚好和我们上一集讲到的女性立场理论刚好是相反的。

所以他主张要“逆向远行”（远行回去）或者“逆写回去”，

不要只是在被压迫者内部表达不满，而是要深入统治者的文化中，用统治者的语言发出反抗的声音。

也就是要从内部去彻底瓦解话语/权力。这一点，刚好和我们上一集讲到的女性立场理论刚好是相反的。

有人就批评，萨义德对东方主义的批判也强化了这种东西二元对立的状况。另一些持后殖民主义立场的学者认为，尽管文化的确有强弱之分，但是文化运行的逻辑毕竟和政治、经济和军事逻辑不同。

这就像说话一样，每个参与者还有许多自主性，言说的规则与解释的方式并不是事先设计好的，意义的生产是传受双方共同动态形成的。霍米·巴巴把这样的一个交流的空间称之为“第三空间”，指的是两种不同文化相遇时形成的一个中间地带。

这就像说话一样，每个参与者还有许多自主性，言说的规则与解释的方式并不是事先设计好的，意义的生产是传受双方共同动态形成的。霍米·巴巴把这样的一个交流的空间称之为“

第三空间

”，指的是两种不同文化相遇时形成的一个中间地带。

按这个第三空间的说法，殖民者和被殖民者之间的关系、或者说东方与西方的关系，就是动态的、协商的。

而且霍米·巴巴还进一步提出，任何民族的文化，不论强势还是弱势文化，都呈现出一种杂糅的特征，要严格地分清哪些是外来强势文化，哪些是本地文化，已经变得十分困难。尤其是随着全球交往的频繁和传播技术的发展，要分清彼此几乎已经不可能。哪怕是从历史上看，文化融合和变迁也一直连绵不绝。

而且霍米·巴巴还进一步提出，任何民族的文化，不论强势还是弱势文化，都呈现出一种杂糅的特征，

要严格地分清哪些是外来强势文化，哪些是本地文化，已经变得十分困难。尤其是随着全球交往的频繁和传播技术的发展，要分清彼此几乎已经不可能。哪怕是从历史上看，文化融合和变迁也一直连绵不绝。

像中国也不断地吸收印度佛教文化、西域文化，战争和少数民族的统治经常造成了大规模的文化融合。像霍米·巴巴出生于印度，他自己所在的处于东西之间的印度文化也是充满着这种边界模糊的文化，就像印度英语，从发音到表达，都和英国的英语有明显不同。曾几何时，在中国上海的殖民地，也产生过这种非洋非土、土洋结合的阳泾邦英语。

而且，在霍米·巴巴看来，即使是强势文化，也一样是杂糅的产物。从古罗马、中国唐朝再到大英帝国和当代的美国，都积极地吸收被统治地区的文化。

就拿好莱坞为例，也大量吸收其他文化的元素，中国的花木兰、功夫熊猫，还有最近获得奥斯卡奖的《瞬息全宇宙》，都吸收了很多中国元素。甚至很多被认为代表西方的文化本身，像商业文化，可能也是其他各地文化的一个大杂烩。

所以，霍米·巴巴的这个第三空间的意义，就在于他看到了文化之间边界的模糊和文化本身所具有的多元杂糅的特征，看到了弱势文化可以通过局部战术，去重构甚至挑战强势文化，他在东方主义所提到的那种处于紧张、对抗状态的东西方文化关系之外，又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所以，霍米·巴巴的这个第三空间的意义，就在于他看到了文化之间边界的模糊和文化本身所具有的多元杂糅的特征，看到了弱势文化可以通过局部战术，去重构甚至挑战强势文化，

他在东方主义所提到的那种处于紧张、对抗状态的东西方文化关系之外，又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当然，这种立场也经常被批评为过于乐观，被认为忽略了权力压迫，颇有投降主义买办文化的特征。不知道你怎么看萨义德和巴巴这两种立场？

如何避免他者化？

好，到这里我们就介绍完了东方主义，也从跨文化传播的角度，谈到了一些西方与非西方世界、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相关的讨论。

如果我们用今天的这些理论去看中国的跨文化传播，就会发现，今天中国在面对美国时，也许处于弱势状态，但是随着中国的国力增强，它在面对其他一些文化时，却又反过来处于强势状态。比如我们面对非洲文化，甚至国内的少数民族文化，是不是也会带着一种寻找异域风情的刻板印象呢？

也就是说，一种文化，既可能扮演东方主义中所说的那种被他者化的角色，也可能扮演去将其他文化客体化、他者化的文化沙文主义角色。

也就是说，

一种文化，既可能扮演东方主义中所说的那种被他者化的角色，也可能扮演去将其他文化客体化、他者化的文化沙文主义角色。

因此，东方主义对跨文化传播的提醒就在于，要尊重其他文化，保持必要的反思，不要过于敏感，容不得别人任何批评，动不动搞对抗，能够确定的是，简单对抗往往只是在重复东方主义二元对立的逻辑，我们要警惕，在这种思维方式下，我们可能会变成为自己当初讨厌的那个推行文化霸权的人。

对于任何文化而言，在保持独特的立场与身份的基础上，或许应当入乎霸权，出乎霸权，保持开放，积极地创造新的更具平等性、世界性的文化，才能从根本上颠覆任何方向上的东方主义，或者说，避免任何意义上强对弱的压迫。